長期居於九份的釘畫藝術家胡達華,
來雲林劉厝村與村民們分享「釘畫」創作的心得;
聽著他的訴說,許多村民不僅訝異於這樣的創作手法,
也感動於他透過了這種別具風格的藝術型態,來成為書寫故鄉的方式。
村民們熱情地邀請他繼續來指導,希望也能透過「釘畫」的方式,
來刻畫出這裡的村落文化與風情。
「每個聚落都有一群人的生活故事,也意蘊著一份住民文化的獨特性;
不同的生活聚落,有如一本本的故事書,記錄著不同人文風情;
這座『島嶼』也如一座典藏著豐富故事的圖書館,讓不同旅人從中汲取感動…而那樣的感動,
無疑來自於看見土地上的人們始終埋首努力,為得是讓彼此的生命更豐富。
藝術的美,多僅於一份視覺感官,生命的美,卻長久存在許多人的內心,
因此,藝術在這裡,所推廣與談論的並非在於藝術主體,
而在於看見『生活在這裡』的樂趣,與許多人們對於土地的關懷與熱忱。」
—節錄自【島嶼行旅-跟著公共藝術‧旅行】
在藝術介入空間計劃「驛站‧藝讚─花蓮港」中,
透過講述昔日花蓮城市記憶的壁畫,
與序列的藝術物件來標示出「旅人」及「在地觀點」等多元意涵;
也於其中暗喻著過去的那段關於日本移民村的往事。
自光復糖廠停產後,當年大片屬於台糖的蔗田逐漸被收回;
為配合政府的林業政策推動平地造林計畫,原有的生產場域開始進行景觀規劃與造林,
計劃再發展出一處花蓮地區的大型休閒景點。
設置於園區內的大型裝置藝術「生命寶樹」,
是由近千根直徑三、四十公分的漂流木組成。
每一根漂流木,透過不同人的彩繪創作,
來講述著屬於這裡的過去,並述說出對於未來的祝福。
位於宜蘭的鄂王社區,村落裡的巷弄,一段段的「西鄉情藝」故事,
引領著旅人遊走於時空之中。
一張透過文獻與耆老記憶,所繪出的古地圖,
由清領到日治時期,看見了城市在不同時代中的演變。
平溪線上的綠光寶盒」藝術介入空間計畫,展開了一序列活動,
引領當地的居民與孩子們,回到了昔日三貂嶺聚落唯一的小學校園中回顧過去風華:
耆老們分享一段段昔日礦業生活故事;
地方藝術工作者透過畫筆,與收集來的老照片,畫出過去的生活景象;
孩子們透過田野調查,訴說著此時的童年生活;
昔日的教室成為裝置藝術的展示空間;一處原本被遺忘的地方,
隨著一場場藝術文化活動的展開,關於三貂嶺的故事,再度被重新閱讀著…
新竹竹東的軟橋村,興起彩繪念頭的素人吳尊賢,
因偏鄉聚落少壯人口隨著發展遠居他地,
而在故鄉留下了許多獨居老人與日漸殘破的屋舍,他希望透過豐富色彩的圖騰,
將街區裡的老屋重新活出另一種環境表情,也成為關懷村內老人們的另一種陪伴方式。
集合多所大專院校師生的創意,透過裝置藝術,
來標示出村落裡一處處深具歷史的文化景點。
走過風華歲月的百年碾米廠,歷代的機器與後代子孫的傳講,更是村落裡的活歷史。
一只廢棄的貨櫃,述說了一段關於雲林崙背鄉阿勸村的典故:
過去,中南部的養鴨人家,總隨著雲嘉平原的收割季,
帶領鴨群由屏東、高雄、台南至嘉義,讓鴨群沿路撿拾著收割後遺留在田地裡的稻穗。
鴨群隨著田地收成的步調而逐漸成長,沿途來到阿勸村的養鴨人家,
也常將成熟的鴨子在嘉義地區售出,而繼續帶領著生出不久的小鴨,
再北上完成下一輪的工作。
當時許多孩子們常見到鴨群往返於村內,總在口裡哼著「母鴨帶小鴨」的童謠。
早於三百多年前由荷蘭人引進,後於台江國家公園內大量生長的銀合歡樹,
因被質疑影響到台灣原生植物生長,而遭大量砍伐並予以焚毀。
社區以「移銀換金」計畫,透過藝術的手法,成為一段文化思考與社區營造的議題。
居民們將位於顯宮國小對側、一處原被用來放置垃圾的髒亂空地,
藉由一段大學生與居民聯手推動的「家園守護圈」計畫,
來重新美化為社區公園,銀合歡樹枝便是藝術牆的主題。
終年忙於郵務工作的台南郵局員工,希望能將汰換的零件,
轉換出一個「資源再利用」的藝術裝置。
大夥拿起日常修復的焊槍與器械,試著焊接與鎖上螺釘,
一隻隻以報廢機車廢材改裝的蜻蜓、安全帽製成的「甲蟲」等越來越多的昆蟲裝置,
集思廣益地被陸續被創作出來。
充滿自信且開始產生強烈創作慾望的老師傅們,
開始想到還有些淘汰替換下來的舊式郵筒,可以透過巧思改裝成為的花盆,
而再度在街區中引領出一條帶狀的微型花園。
於嘉義東石鰲鼓濕地的「海口人與鳥仔的純情夢」中,以人與生態共生的主題,
透過藝術團隊與村民們的巧思,集合擁有不同專業技職的村民,
與來自各地的學校師生們的彼此協力,
將漂流物、蚵殼、水管、電風扇、鈴鐺等種種取之於生活的素材,
在村裡造就出一處處講述著在地生活的文化景點。
藝術,之於原民聚落,是一種生存的方式,更透過美學的能量,
在面對逐漸失落的文化景況中,開闢出一條尋根的道路。
在屏東三地門的青葉聚落中,每一條巷弄都有著不同的傳統工藝特色;
透過不同工藝觀點,以文創、藝術創作等多面向方式,講述著關於傳統文化的內容。
位於新竹市警光路上,整排的警察宿舍已有數十年歷史。
過去,在警務工作繁重、薪資卻微薄的背景下,為了讓員警們擁有安穩的居所,
而興建了這處集合住宅。隨著時代的演變,警務人員的生活漸漸獲改善,
也因為退休跟移居漸漸搬離,
警光路宿舍由早期的兩百多戶逐年降低至不到四十戶人家;
宿舍建築更在長期使用後逐漸老化,又因位處城市邊陲地帶,
宿舍建築也在這處街區上日漸呈現出頹敗的景況;
隨著居住人口大量遞減,也面臨著被收回土地的窘境。
里長謝金財在徵求屋主同意後,開始號召社區志工進行創作發想,
並擬定這段色彩計劃的工作分配。二十多位志工一則感動於里長的熱忱,
二則樂見環境的改造,紛紛投入改善宿舍景觀的行列。
在素人畫家的協力創作下,原本灰色且老舊的牆面,開始繽紛了起來;
為的表現「警察」風格,謝金財更將其中一棟以警察制服中的的灰色調來表現,
老舊的警察宿舍,不僅透過色彩,活出新的生命價值,
更帶動周邊住宅也想要一起改變的動能。
由環境美學到地方文化經營觀點的新公共藝術思維
「藝術百分比」法令觀點下的公共藝術,長期以來均為「公眾空間裡的藝術」議題討論的主軸;然而,長期以來,以視覺藝術物件“配套”小型活動軟體的操作模式,常顯得消極且多流於形式。在日漸升高的地方意識下,越來越多元的聚落再造觀點,加上由校園走入社區服務的教育趨勢,在各地村落自然形成協力資源,而激發出多樣的村落生活美學型態。在官方政策推動、經費資源提供下,凝聚著地方意識的集體作為,透過住民的自主運作,於各地城鄉向下扎根,締造出獨特的村落特色,與強化出地方人文色彩。多元化的型態發展,不僅體現出更符合公眾價值觀點的場所精神,也讓公共藝術逐漸跳脫藝術物件的框架,進而演化出豐富多樣的地方文本。這些現象說明著,當代的公共藝術觀點,正日漸改革出有別於以往單一的視覺藝術、參與活動、環境美化等老舊思維,透過講求地方情感的集體創造與經營,而促使公共藝術得以成為另一種表徵地方文化的方式。
相較於法定公共藝術,產製過程中均以興辦機關、各級專家學者與藝術創作者,為主要的管理與設置執行主力,公眾在設置階段中,往往僅扮演著一種非必要、點綴性的參與角色;各地城鄉聚落的環境美學營造經驗,藝術行為,反更真實地宣告出:在人與生活場域的互動層面上,行動者於主客關係上的異位變化。以地方社群為行動核心、地方困境為基點,融合各種人文條件為資源所組織而成的社會領域,其議題並不只限於美學,更是一種社會關係的重新定位,以及對生活方式與文化意涵提出了自我表述。
美學背後,演繹中的地方概念與故鄉意識
在創作與閱讀之間,美學並不存在著絕對的答案,透過多樣化的再詮釋思維與操作模式,作用在不同的地方,而激發出不同的價值觀點;種種素人觀點的愛鄉運動,在於透過美學來分享地方生活,也因此,每個美學故事所論述的,不僅是環境再造的創意,更是透過群體操作的經驗累積,標示出人與土地之間,種種相依存的親密關係與文化厚度。隨著以創意來彰顯在地文化的思潮興起,無論在於地方人文特色的推廣、觀光產業行銷、偏鄉聚落的活力再生…等議題,多年來,透過美學來成為村落經營的策略,已成為被廣泛運用的文化經營對策。
地方,之所以成為「地方」,並不僅在於地理意義,或經緯數字所標示出的定點;文化地理學者認為她是人們在生活經驗、自我關照,生產詮釋及意義的一組定位,對應著John Agnew對地理空間的詮釋,台灣公共藝術與地方的聯結過程中,呈現出一種耐人尋味的階段感:由最初客觀的地理定位,到結合社會關係的物質場所,最後表現出具有情感依附的地方感;或者,也可述說為:原本平面且匿名的空間座標,因被複和多層次生活經驗的深度意涵,使真正具有著地性的公共藝術,得以呈現出這種情感的凝結,甚至,藝術創作本身即直接扮演著這個凝結情感的催化劑角色。
這塊土地發生過太多圍繞著歷史、政治的開發與遷徙行為,在興盛/衰微、定著/離散的演繹中,體現出多元的人文特質;不同世代的人們,不斷透過各種身體實踐過程,詮釋出關於「故鄉」的多層次價值,而賦予土地豐富的存在意義。也因此,散落於各地擁有豐富樣貌的公共藝術,常能藉由美學的語言,來成為講述地方的方式,這些發生於各處聚落的生活情事,並不只是彰顯出個別的地方性格,也意涵著人與土地的情感溫度、標示出生活在這塊土地的意義,進而激化出多元思維的故鄉意識。集體記憶在這些反覆詮釋、重新刻畫的實踐裡更加具體化,而這種地方的重構過程,正為聚落提供了永續性與再發展的能量。
透過旅行,作為一種文化參與的實際行動
村落透過美學所傳達的,在於表徵出一份文化經營的理想;美學的成果,對於地方上的住民來說,視覺感官背後所希望成就的,更期能展現出群體與土地之間的深厚情感;藝術的語言,亦成為另一種人與人之間的溝通方式、記錄下一段攜手走過的過程,進而強化出共同生活下去的能量。也因此,一處處的村落美學,對於更廣域的人們而言,也在於遊走於各個生活聚落中,導讀出「關於這裡」的地方閱讀;對於地方的人們來說,自然期望著那份由我的家園到我們的家鄉所付出的努力,可以被看見、被傳播,並透過這些談著地方的文化「亮點」,來彰顯出「關於我們」的人文價值。人們不只透過長期住居才得以涉入一個地方,美學本身經由意象、觀念及符號的創造,而提示出一條從外部走進特定文化體的路徑,因此,公共藝術在視覺感官以外,另外一個層次的功能,即在於聚攏「住民」之外的更多行動者;提供出更為真實的「閱讀台灣」方式;隨著人們的旅程遊走,讓存在於各地的美麗、情感與生活情境得以傳播,進而擴張出這塊土地的文化張力。
本篇文字發表於《公共藝術簡訊雜誌》第114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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